托妻獻子(石墨鲁&郎瑞田2010)

托妻献子

 

乙:八月中秋白露,路上行人凄凉;小桥流水稻花香,日夜千思万想。心中不得宁静,清晨早念文章; 十年寒苦在书房,方显才高智广。(惊堂木响)这回啊,由我给您表演

甲:呦,是您哪!

乙:怎么了,喳喳呼呼的。

甲:您在这儿说相声呢!

乙:可不在这儿呢,往那边儿就掉海里了。

甲:我认识你啊!

乙:噢,你认识我啊。

甲:那可不,(向观众)好角儿啊!著名的相声演员。

乙:不敢当。

甲:家喻户晓、腐乳截肢(两只手都背到后面)。

乙:好么,王致和,还把胳膊锯了——妇孺皆知。

甲:不好意思,外乡人发音不大准确。就是说您相声表演得好,全天下听相声的没有不认识您的。

乙:您可别这么说。

甲:哎,叫什么来着?

乙:(向观众)这就站着个不知道的么。

甲:你别说啊,我想想——你说算骂街!

乙:我说怎么就算骂街啊?!

甲:郎先生——郎瑞田。

乙:还真想起来了。

甲:谁没听过郎瑞田啊,没听过郎瑞田就没吃过猪肉。

乙:(琢磨,向观众,再转向甲)这是好话吗?!

甲:就是形容啊,您的艺术人人都了解。

乙:哼,回民不大了解。(包袱响,停)没你这么形容的。

甲:在中国相声界,我认为你是首屈一指的。

乙:您太过奖了。

甲:谦虚谨慎,待人很热情。不懂就问,不明白就扫听。

乙:不耻下问嘛。

甲:了不起。(向乙)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您这样。

乙:是吗?

甲:好多人是不会假装会。您怎么样,不会就问。不丢人。

乙:那倒是。

甲:你就说去年,我们两个都刚考上的MIT。刚认识,他就问我一个问题:“墨鲁啊,你说什么叫‘聪明’?”

乙:(向观众)这还很难解释。

甲:我说,这——怎么解释呢——这样吧,咱们两个做个小游戏。你就知道什么是聪明了。

乙:怎么做的呢?

甲:我一回手啊,把我这手啊,放在墙上。你啊,攥着拳头,使劲打。

乙:噢,打这手。

甲:真使劲,浑身的劲儿都用这拳头上了——噹!

乙:我把这手啊,就撤回来了,墙上有一钉子。

乙:嚯!

甲:那血,哗——就下来了。问我:“这什么意思啊?”,我说:“我这就叫‘聪明’”。

乙:长知识得出血啊。

甲:当时就会了。第二天,当TA给学生上课:“同学们,知道什么是聪明吗?”

乙:这是显摆来着。

甲:底下坐着二三十学生,都纳闷:“什么是聪明啊?” “老师教给你们,咱么做个小游戏——”

乙:(很高兴地)来来这个。

甲:你们都把拳头攥起来,打我的手(手捂脸)——来——

乙:搁那儿去了,那撤不撤都得受伤啊!

甲:手没事儿,鼻梁子折了。

乙:废话,二三十人揍这一下。

甲:看来他们都比你聪明。

乙:最傻的就是我了。

甲:不说不笑不热闹。(向观众)逗归逗,他从来没恼过我——我们两个有交情。

乙:这倒是。

甲:(向观众)交朋友,大家就得交郎先生这样的。学问好,人品好,气量也大。交这样的朋友,那是“鸟随鸾凤飞腾远,人伴贤良品自高”。

乙:您太捧我了。

甲:实事求是。(向观众)什么叫交情啊,平常喝酒打麻将那不算真交情。

乙:噢,那什么样才算真交情呢?

甲:真正的交情,那得是“一贵一贱交情乃现,一死一生乃见交情,穿房过屋妻子不避,得有托妻献子的交情!”

乙:您说的这些,我有的懂,有的不懂。像穿房过屋,妻子不避,这好懂。它就是说:你到我家随便出入,孩子老婆都不避讳你。这我明白。可是头一句:“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。”——这怎么讲?

甲:拿咱们俩举个例子:比方说你现在是个国际知名的科学家,两院院士,得过诺贝尔奖。

乙:噢!

甲:您不但学问上登峰造极,而且有自己的产业。您是董事长兼总经理,全国各大城市都有您的子公司,总资产有几百个亿!

乙:噢,我成亿万富翁了。

甲:甭美,这是举个例子。

乙:举个例子我也高兴。你呢?

甲:我是个落魄书生,博士念到第6年,实验器材还没买全。政府把研究经费撤回去了。导师限我两个月之内写完论文毕业。但是实验器材我没钱置办,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十冬腊月大雪纷飞,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。我走在大街上,拉着个破车变卖家里的锅碗瓢盆,攒钱置办我的实验器材。

乙:太惨了。您实验室到底还差点儿什么啊?

甲:一点化学元素。

乙:什么啊?

甲:铀235。

乙:核反应堆啊!。

甲:这时候就听“嘎——”一声。

乙:怎么啦?

甲:一辆卡迪拉克停在我的面前。车门一开,您从里面儿跳出来了。

乙:我是蛤蟆啊?

甲:您不是今天这打扮儿:伸长穿着皮尔卡丹的西装,金利来的领带;脚上穿着鳄鱼皮的皮鞋。左手带着白金钻戒、帝国手表;右手攥着商务通,腰里头别着四个诺基亚。

乙:我这不是折腾吗!

甲:(向乙)你业务忙啊。下来握住我的手,主动跟我打招呼:“你好啊,小德子——”

乙:(向观众,手指向甲)他小名叫小德子。

甲:(向乙)您是——

乙:忘了,想想?

甲:噢,盼盼。

乙:熊猫啊!

甲:您问明了我的经历,沉思片刻,掏出一个支票本来,开出一张五十万的支票递给我:“你看这样好不好,先拿这钱把实验搭起来。等毕业以后呢,我聘请你到我们集团公司的一个新厂做总工程师,正好这个位置和你的专业也比较对口。”

乙:噢,核电站。

甲:烟花爆竹厂。

乙:我缺心眼啊我!

甲:您这五十万,对于我来说是雪中送炭。后来我翻过身来,多亏您借我这一臂之力。这就叫“这就叫一贵一贱,交情乃现”。

乙:嘿!这个“一死一生,乃见交情”呢?

甲:还说咱们俩吧。

乙:噢,我还是那亿万富翁。

甲:啊不,不是。这天您走在街上没留神,让集装箱的大货车“咣——”给撞了。

乙:这倒霉劲儿!

甲:这不举例子嘛。

乙:举例子我也不爱听。

甲:还好撞得不厉害。

乙:蹭破点肉皮儿。

甲:唐人街出的事儿,脑袋飞到查尔斯河里去了!

乙:嚯!这还不厉害哪!

甲:我正好打那儿路过,看见围着一堆人啊,外边停着救护车、警车。我一看您这下半身,好象是郎瑞田啊。不敢认啊。

乙:怎么的?

甲:没脑袋。

乙:我把这事儿给忘了。

甲:从你这兜里面翻出一张名片,印着“郎瑞田”。

乙:这是我啊?

甲:不行,不能认。万一有同名同姓的呢?再看上面印着:“华夏有限公司名义顾问,神州无限公司名义经理,联合跨国公司名义董事,国际环球公司名义指导。电话6785423,请胡同的刘大妈叫一声。”
乙:公用电话啊!我这也太缺心眼了吧!
甲:哎呦,这不是我大哥吗?怎么落这么个结果呦!(哭)哎呦,可疼死我了。白酒即便是人送的也不能玩命喝啊!
乙:我还是一醉鬼,撞死白撞!
甲:我赶紧给家属送信,请律师、打官司、领抚恤金、办理火化、找墓地,一切善后都是我料理。这叫“一死一生,乃见交情”。
乙:嚯!哎,您刚才说的那个“托妻献子”是怎么回事?我知道个“托妻寄子”。比方说我啊,出门了,把我的家业都托付给您了,回来我多加感谢。这叫“托妻寄子”
甲:“托妻寄子”是“托妻寄子”,咱俩的交情,“托妻献子”!
乙:这又怎么回事儿?
甲:举个例子。
乙:等会儿,我又撞一回事怎么着?
甲:没有,这回是好事儿。您科研做的好,美国军方请您出山,参与研发秘密武器。合同五年,给您一天的工钱是四万块!
乙:你等会儿我算算啊:一天四万块钱,一星期七天。。。一天四万块钱,一个月四个星期就是。。。一天四万块钱是吧。。。一年十二个月。。。反正不老少钱吧。

甲:可有一样,为了防止军事机密情报泄漏,不许带家属,而且五年之内没有探亲假。您能干吗?

乙:嗯。。。为这钱,干了!

甲:可是,这一年在您82岁,老伴儿故亡,您刚续娶了个28岁貌美如花的小媳妇儿,刚刚结婚才一个多月。这媳妇您舍得吗?

乙:噢。。。你这说的是我吗?我怎么觉得像那谁啊?

甲:别那么多废话,问你舍得不舍得?

乙:啊。。。舍得。

甲:可有一节,您又上无三兄,下无四弟;三亲六故走的走,死的死,在这个地方就是我这么一个知己的朋友,您说你把您漂亮媳妇儿交给谁呢?

乙:(对甲)唉,那就交给……给你吧。嘿!(向观众)他把这道而都堵死啦,就这一条道了。

甲:把媳妇托付给我——你放心吗?

乙:(咬着后槽牙)……放心!

甲:大家上眼,看他这模样,咬着后槽牙说话。“放心”!我看出来了,你呀,好像还是有点不放心。

乙:好像干嘛,根本就不放心!众位你看他这模样,肥头大耳,肉大身沉就跟那高老庄里那猪八戒一样,我能放心吗!

甲:你不放心哪?我还不放心哪!

乙:你有什么不放心的?

甲:你走啦,你年轻漂亮的媳妇儿,我不把她接到家里去,一个人独居不行啊,万一有个什么闪失,我对不起朋友啊。

乙:那就……接你那儿去吧。

甲:不行不行,你媳妇那年纪儿,我这个岁数儿,人嘴两张皮,反正都使的,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,有个会说不会听——我跳进黄河洗不清。我得顾全(指自己脸)这个。

乙:还是位要脸的人。

甲:行了,一咬牙,在Province town 那儿给你媳妇儿租了套房子。

乙:远点儿。

甲:那儿的男人比较安全。

乙:噢。。。(若有所思)是,都不识货嘛。

甲:帮你媳妇儿把家里东西搬过去,买上米面油盐酱醋茶、鸡鸭鱼肉蛋糖奶;饮料水果小食品、洗发露、润肤液、抗皱霜、防晒油、护肤宝。

乙:想的多周到啊。

甲:车拉到门口把东西写下来。见了你媳妇儿,“嫂子,这东西你自己搬进去吧,我走了,我走了啊,拜拜”

乙:等。。。你这个人,都到了门口了,你不进去歇一会儿啊?

甲:不——不行不行,你媳妇那年纪儿,我这个岁数儿,人嘴两张皮,反正都使的,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,有个会说不会听——我跳进黄河洗不清。我得顾全(指自己脸)这个。

乙:避点儿闲也好。

甲:到了旧历年年底,到了你们家门口儿,叫开门顺着门缝递给你媳妇儿一张卡:“嫂子,这卡里面是三千块钱,留着过年吧。不够给我打手机。我走了啊,我走啦,我——走——啦——”

乙:你嚷什么啊,大冷的天,你进去喝碗水。坐会儿。

甲:哎,不行不行,好嘛,你媳妇那年纪儿,我这个岁数儿,人嘴两张皮,反正都使的。。。

乙:又来了。

甲乙: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,有个会说不会听——我跳进黄河洗不清。

乙:又这套。

甲:您放心,白天我是一天一天都不进去。

乙:晚上你是一宿一宿都不出来。

甲:不能,我得顾全(指自己脸)这个。

乙:就你这个啊,还不如我(指自己屁股)这个呢。

甲:你啊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
乙:你君子啊,瞧你这模样能君子嘛!

甲:转眼间啊,你这5年任期快到了。提前两个多月,在校内上给我留言了。

乙:我这八十岁老头还挺时尚。

甲:我上线这么一看,我这心里啊——

乙:高兴!

甲:难过呦。

乙:你难过什么啊?

甲:这回不能不往你家里去了。

乙:那是啊。

甲:到家了家门口,掏这钥匙。

乙:掏钥匙?!

甲:他眼看就回来了啊,你瞧这事怎么办吧。“你看着办吧,已然都样儿啦……”

乙:已然哪样了?

甲:孩子呢?

乙:孩子?

甲:过来吧——(向乙)三岁半的小男孩啊,过来搂住我大腿,管我叫爸爸。我说:“别管我叫爸爸了,再管我叫爸爸就出人命了!过俩多月,咱家来一人,不高不矮、不胖不瘦,宽额头,小眼睛,长得跟忍者神龟一个样,管他叫爸爸。在管我叫爸爸,就出人命了!记住了没有!记不住我扒你的皮!”

乙:是得好好嘱咐嘱咐啊!

甲:到这天,我打车,领着你媳妇儿你儿子,把你接回来。在家给你摆上酒席,这会儿你是娇气爱子、人财两旺。你说没有我这朋友,行吗?

乙:那哪儿行啊。

甲:好好琢磨琢磨吧。

乙:我得好好谢谢你。

甲:提谢不就远了吗,往后咱还得交呢。

乙:得交,我拿开水浇你(打甲)!

甲:哎——怎么着?

乙:我问你,我出门几年了?

甲:五年。

乙:中途回来过吗?

甲:没有。

乙:三岁半的孩子(打甲)哪来的?

甲:别打啊,你听我慢慢说啊。你走那年多大岁数?

乙:82

甲:在外多少年。

乙:五年。

甲:所以啊,和媳妇儿结婚不到一个月,你走的。再回来,87了,我怕你有那个心没那个力,弄个财齐人不齐,到老闹个绝户!

乙:绝户啊,我就是断子绝孙,也没你这朋友!

甲:怎么又来了!

乙:多新鲜,跟我说这孩子是哪来的!

甲:好,今天当着各位,咱们把这话挑明了。

乙:你不挑明也得行啊!

甲:你回来那年87岁,俗话说“人生七十古来稀”。就算你回来转过年你媳妇儿给你生个儿子,没等着上中学您就许魂归西天了。我把我亲生的儿子给你,让你享受天伦之乐,你回来不问青红皂白,连打带骂(哭)!这就是我交朋友落得好下场啊——(打自己嘴巴,撞桌子寻死)

乙:别难过了——

甲:我不是难过,我心里委屈!

乙:你看你,干脆我给您跪下得了。

甲:那倒不必,我的心你明白就好。

乙:是啊。

甲:儿子是我的。

乙:这我就放心了。

甲:你媳妇生的!

乙:一样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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